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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九,周彻北行途中,徐岩抵达韩问渠家乡,负责督斩其九族。
早在诏书颁发之日,便有数不清的快马,从雒京各司各衙门出发,奔往各州、郡、县。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让韩问渠戴好汉奸的帽子。
此外,韩问渠家乡所在,当年和韩问渠有过接触的三老入狱,罪名是督教不严。
县令罢职,郡守降为县令,刺史发放外地为郡守,不准再予升迁。
昔日举韩问渠为孝廉的官员,同样领罪下狱。
消息传出后,当地韩氏大宗,将韩问渠一脉自族中除名,并将其祖坟掘出,不准葬于韩氏坟山。
韩问渠启蒙之师尚在世,这是一个年已八旬的老大儒,其人非但学识过人,亦素有良善忠名。
乍闻此言,老人痛呼:“吾何以寿至此?吾何能寿至此!”
当日,披发覆面,悬梁自尽,留下一告罪之书,称“教出此徒,有罪于天下,无言见儒家先贤诸师。”
凡与韩问渠相交者,无不明文告示,以展与其决裂之心。
有些他的故人甚至踏上北行之路,表示要前往并州,为斩此汉奸献力赎罪。
短短时日,韩问渠已彻底发臭。
天下十三州,舍并州外,但凡汉人,无不恨之!
并州,得讯的韩问渠大哭复大笑。
他有子女九人,唯二子一女带在身边,其余全数被斩。
此外,老父尚在,还有兄弟姐妹以及孙辈……让天子一刀杀了个干净!
“我与周氏,不共戴天!”
他厉声嘶吼,在晋阳祭天称王,国号为晋。
封长子韩琦为晋王世子,次子韩雄为赵国公。
拜原治中从事齐浩文为司徒、原簿曹从事包司才为司空、原兵曹从事戚威为太尉。
以王颉之师,上代并州武人之冠吕轻山为大将军;
以王颉之大师兄,并州游侠武魁薛定为骠骑将军;
以异族雇佣军首领赤炎驮为左车骑将军;
以西原匪首萧荡汉为右车骑将军;
以并州最大的汉人马匪首领朱镇为卫将军——此人曾落网,蒙韩问渠庇护,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
并州各地,叛乱之火,也愈烧愈烈。
如果在内地,韩问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应是兵员问题。
毕竟,百姓不到彻底没饭吃的那一步,没有谁愿意举兵造反。
可这是在并州、是在争地鏖战数百年的开边之地!
民风之彪悍,武人之多,远不是内陆能比的。
就连普通百姓,也几乎是户户有刀枪,对于厮杀早已司空见惯。
这使得韩问渠迅速拉起了大部队,其麾下之人,大抵分为四等。
第一等最强,主要由原正规驻营军倒戈的战兵和边地雇佣军组成。
战兵自不必说,如太原营这样的都是敢战善战的边军精锐。
而并州的边地雇佣军,也是极有特色的地方特产。
其成分非常复杂,有舍弃耕种选择刀口舔血的汉人武士,有惯马强弓的西原人,还有许多靠作战致富的杂胡。
这些人,大到参与大国角逐,小到为各草原小部落之间拿钱征战。
他们的行动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钱和资源!
而这两样,现在的韩问渠都不缺。
造反意味着挣脱制度的束缚,可以做一切想做、能做到的事。
各地官府府库、被朝廷查抄还没来得及送去京城的大族百年家财、以及不愿意参与造反的人——直接掏就是了。
还有更值钱的:土地和人口。
韩问渠直接许以城池做据点,将百姓充作他们的奴仆。
对于这些将脑袋绑在腰上求活的人而言,这么大的好处,哪还有犹豫的道理?
只能说,韩问渠突然造反、秩序的崩乱,最苦的还是百姓。
跟着造反,做炮灰;不造反,做奴仆、被屠杀……在极端情况下,还有可能沦为口粮。
第二等,由专行不法的强武豪宗、在边境做杀人买卖的游侠集团、掠汉胡两家为生的马匪强盗、各地郡兵组成。
第三等,各地衙役、大族族兵、主动加入叛军的持刀强悍个体户。
第四等,才是强行征来的兵员。
并州六郡,在籍汉民二百六十余万,西原人与其他杂胡百余万。
在方伯级强者韩问渠宣布手撕规则的那一刻,隐藏的种种矛盾,在同一时间炸开。
风起云涌!
无论是真心跟着韩造反,还是想打着韩的旗帜浑水摸鱼,韩问渠一应照单全收!
具体多少叛军,朝廷一时难以统计清楚,但韩问渠的口号很可怕——从者百万!
——并州,太原以南,上党郡。
上党邻河内,是并州最不边的一个郡了。
但是多山多水,地形破碎,因此人口不多,也不甚富裕。
原并州别驾陆轩、秦度之侄秦升从太原南逃,最初驻兵于上党最北边的羊头山,企图在此构建防线,等待上党营和秦度的支援。
然而,驻守当天,羊头山后的涅县城有人造反,于羊头山后纵火。
陆轩秦升防线刚开始构建,突遭此袭,大乱而走。
带着抵抗叛军的大族部队,退守襄恒城。
腊月十九,也就是周彻出发的同一天,韩雄、吕轻山、薛定带领叛军杀到襄恒城下,拥众五万余人,声势浩大。
一口气将儿子和‘大将军’‘骠骑将军’都派了出来,可见韩问渠进取心之强。
韩问渠的想法很简单,在朝廷平叛军抵达之前,完全吞下整个并州!
拿下并州南大门的天井关,完成对河内的封闭,拒朝廷兵马于关外。
当夜,激战正烈,有人夜开城门,襄恒告破。
撤退途中,自小弓马娴熟的秦升难挡薛定,险些被他用画戟活劈!
撇枪奔走后,又被吕轻山以箭贯腰,负伤卧马。
陆轩带着负伤的秦升和部队一路南逃,抵达章梓城,被上党营校刘梁接应入城,才算勉强安全。
“陆公!”
这名武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然而在看到陆轩身后大批人马时,脸色顿时黯了下去。
陆轩带来的人很多,足有两万余。
但这里面能打的人并不多,大族南走,难免拖老携小。
其实,一起南奔的人数远不止这些——足有十数万之多。
沿途被叛军追杀,或失散于途中,或丧身于刀剑下……
逃到此处,一个个面色凄苦,身上带伤,又饥又疲。
陆轩见刘梁这般姿态,忍不住道:“我一书生未怕,刘校尉倒先生惧了么?”
“陆公误会了。”刘梁苦笑,道:“某怕的不是叛军,而是陆公带来的这许多人。”
陆轩一惊:“刘校尉这是何意?”
“陆公不知,今日晨时,上党太守张英造反,被某察觉。”刘梁叹了一口气。
当时,他急着回营召集人手,不曾想走漏了风声。
张英有所防备,纵火而走——他烧毁了府库存粮!
陆轩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而后撕声大骂:“一郡之君,食大夏俸禄,得郡民拥戴,他怎敢如此!?”
“先前大案,还没查到他头上……看他今日动作,必然是有干系在的。”刘梁道。
“我知道一些。”趴在马背上的秦升咳嗽了两声,道:“他曾来过晋阳数次会见韩问渠,听说两人相交甚密,应是怕事后清算,所以干脆反了。”
粮仓被烧了,又添了两万张嘴……接下来怎么做,是个很大的问题。
叛军将至,众人不敢耽误在这,刘梁开口:“镇东。”
“我在!”
在他背后,走出来一个少年。
他只有十六七岁模样,身高不甚挺拔,但胳膊和腿生的很健壮,面相却生的极可爱。
他的左手挂着一口巨大的盾,像是一面坚实的墙壁。
眼神异常清澈,清澈中又带着超出年龄的坚定。
这是一个看上去讨人喜欢的少年郎。
“等人全部入城,立刻把门闭上!”刘梁吩咐道。
“好。”
被称作镇东的少年点头,转身便去了。
陆轩看着少年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陆公是担心他?”
“太小了,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陆轩摇了摇头:“刘校尉是不是太托大了?”
“陆公可不要小瞧了他。”刘梁笑道:“他是紫薇郡人,姓紫名镇东,少而从军,很是了得,是真正悍勇的军中天骄。”
“虽然年少,却能担大事,且勇力过人。”
紫薇郡原本叫荆南郡,因是太祖故乡,帝星起处,故改为紫薇郡。
等到人员悉数入城,陆轩便请刘梁来议事。
针对将来的叛军,刘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章梓守不住,人多粮少,久守必乱。”
“我知道秦将军在河内聚兵,但就他目前手中兵力而言,只能守住天井关,不能来援。”
“天井关比起章梓城,重要得多。”
“朝廷大军不日将至!”陆轩道。
“不日是几日?”刘梁叹气,道:“若陛下无准备,等来能退六万叛军的大军,少说要两个月。”
“若陛下有准备,大军从雒京到这里,也需十日……十日时间,他们抵达后,是来救此城,还是加固天井关,都是难测之事。”
陆轩眉头皱起:“那依刘校尉的意思呢?”
“弃城而走。”刘梁指着南边:“我们一块撤到天井关去,和秦将军协同防守天井关。”
陆轩不语。
他是个道德君子,但对军机并不通达。
秦升伤得很重,难以起身,虚弱的趴在一旁听着。
这时候他摇了摇头:“不可以,章梓不能放弃。”
“其一,章梓周边地形破碎,水网密布,叛军中骑兵不少,大多数人是走不掉的。”
大族拖家带小,这是痛点。
刘梁沉默片刻后,道:“局势如此,要处处保全,谈何容易?”
“板荡之时,这些人却不愿负了国家,国家又如何能负他们?”陆轩反驳,道:“沿途被追杀,我等是无可奈何!若今日抛之而弃,是放弃整个并州的民心,此罪几何?!”
刘梁再次沉默。
“其二。”秦升接着道:“天井关固然是险地,易守难攻。可朝廷手里只剩下一个天井关,要再进军并州会难上许多。”
“如果我们能保住章梓这座大城,便给了朝廷在用兵上的立足点,裨益甚大。”
刘梁叹气:“所以,依二位的意思,是要死守此城吗?”
“死守!”
秦升点头,咬牙道:“我负伤难行,不愿再退了,刘校尉要走可以去寻我伯父,我自与此城共存亡!”
“小将军这是哪里话。”刘梁摇头,道:“我知道二位的意思了,你好生养伤,我去安排防务。”
除非大家一块走,如果秦升守而刘梁走,那就是妥妥的惧战失地之罪。
斩!
“陆公。”秦升大喘了几口气:“您观此人如何?”
“不愿做反贼,但也不愿死战,一个军中官僚。”陆轩道。
“您说的不错,若势如危卵时……”秦升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我要向伯父传信。”
就在这时,外面鼓声忽起。
烛光照耀下,两人皆是神情一变:叛军到了!
“如此情况,谁能将信送出去?”陆轩叹气,道:“我府中本有些武艺了得的宾客,要么折损,要么带伤……”
一路奔逃激战,没有变节的无不是勇士,他们都舍身猛战。
到如今,已无可用的能人了。
秦升眼前闪过一道人影:“试试吧。”
陆轩去城墙上,找到了督战的刘梁。
章梓作为上党郡治所在,虽然粮仓被烧毁,但是箭矢还算充沛。
当下,守城压力并不大。
“陆公要用镇东?”
“是。”陆轩点头:“需要一个能人破阵而出,向南边传信求援。”
“秦将军能来吗?”刘梁表示怀疑。
“秦小将军说他会来的。”陆轩道:“总要试试!”
刘梁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好!”
他唤来那个少年,让他随陆轩去见秦升。
秦升在床榻上写好书信,交到少年手里,道:“请务必见到秦度将军,将此信交于他手。”
“交给我。”少年点头。
“快去快回……活着回来。”
“我可以。”
少年再次点头。
没多久,南城门挤开一条缝,一骑马飞奔而出。
叛军的包围圈刚伸展到这个位置,还没有来得及展开。
乍见人出,一群骑兵便碾了上来。
那少年浑然不惧,一头撞进人群,夜里只见刀光贴身而过,七八人滚鞍落马。
后方骑兵追之不及,皆扣发弓弩。
少年支开那面巨大的盾牌,如擎山一般,壁不可破,遮箭而去。
叛军骑兵中有好手不愿放弃,拍马追赶,不断拉近距离。
少年忽然回头,手里抛出一道银光。
只听见乓的一声,一人惨叫落地。
少年手中银光连发,无一不中。
落地者面门凹陷,脑血流出,俨然已死。
“好少年!”
城楼上,目送的陆轩拍垛叫好:“他那是何本领?”
左右又知之者,答道:“镇东有两样绝技,一是山壁大盾,常人背之不动,他举之如无物,行走自如。”
“二便是那银光铁胆,发无不中,中无不伤。”
“真奇少年也!”
一路奔逃萎靡的陆轩精神大振:“有少年如此,汉人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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