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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人生只有一次,不疯癫不成活。
白无名一字千钧的说出了那句话,大气磅礴到了极致。
这一刻,甚至无关立场,他已然站在此世的绝巅至高处。
天下真修千千万,攀龙附凤者不知凡几。
学得屠龙术的能有几位?
能真正做到屠龙的又能有几位?
在白无名亲手斩断龙脉之时,停滞的时代终于开始变动,像是从某种人为制造的宿命中解脱了出来,风云变幻。
不论是端坐于云端仙山的神佛,还是留在人间的平民,无数人都仿佛看到了漆黑的巨龙溃崩时迸发出的流光,那流光中是时代变换的一幕幕光景,流转着千丝万缕的过往,或浩瀚、或壮阔。
秦终结了春秋之乱,吞并天下,雄踞九州,国祚已过四百年。
如今,它被斩去了龙首,漫天纷飞的气运四散向了九州各处。
天空群星开始转动,好似下了好大一场流星雨。
璀璨的星辉光芒涌向不同之处。
六道七宗的众家皆有所感。
“时代大势,终归是挡不住的。”
“天,要变了。”
“大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未来又会是一场英雄豪杰并起的时代。”
有人感叹万千,也有人咬牙切齿。
“江湖、朝堂、地下、天上,大劫将至,此番无人能得其幸免。”
“我等的位置……只怕也不会稳固了。”
“乱了,哈哈哈哈哈……大乱啦!”
“这白无名,凭一己之欲而伐城破国,造成如此祸乱,必将背上千古骂名!”
“龙脉毁去,天下必将大乱,魑魅魍魉趁机兴风作浪,起码三百年内不得太平日子了。”
“呵,可大秦苟延残喘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不破不立罢了。”
“你这牛鼻子站哪边的!”
“中间!”
“唉,说这些又有何用?木已成舟。”
“是啊,不论后果如何,终归……他很快就要死了!”
……
京城郊外,一间破败山庙前的雪地中,丹青戟歪歪斜斜的插在地上,劈山断江的硕大巨斧放置于山间隘口。
月明星稀,银月白雪。
战场归于静默后,一片凌乱的痕迹也渐渐被皑皑白雪所淹没覆盖。
白无名站在原地,看向手中断裂的青锋宝剑,缓缓吐出一口气:“二娘子,长进不小。”
“可我还是没能赢得了你……你也根本不在乎输赢。”
倦知还扶着冰冷岩石勉强保持着站立姿势,胸口起伏不定。
“你早知道自己撑不过半个时辰,主动邀战是假,借我之手打破龙脉和屠杀天人才是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有那么多心思,有你没你,今日大秦龙脉都必将被屠灭,我说的……三清都留不住它。”
白无名语气轻快,忽然咳了几声,鲜血渗出,而后滴落。
他看了眼掌心的血迹,擦了擦血迹,面色如常。
“业果报偿,固所愿也。”
“我的业报来了。”
陆地神仙是神仙,也是人,既是人,那就没有不可死的道理。
斩破龙脉岂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白无名早在这一战开始前,就将他的毕生修为都注入了这把三尺青锋中,以陆地神仙的修为强行封锁大秦龙脉。
这种做法无疑是霸王强上弓的邪道。
绑定龙脉力量的同时,也将二者性命连于一体。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青锋剑断裂的那一刻,龙脉破碎,大秦霸业宣告结束,帝国终结,时代大势滚滚往前……而作为成就这一切的代价,便是白无名的这一世修为和一条性命。
不过,倒也是杀了不少了……哪怕没赚到太多,至少也不亏本。
“值得吗?”倦知还低声问:“你能得到什么?”
“一无所获。”
白无名回道:“胜过所有。”
他袒露的心声有着太多倦知还无法理解也看不懂的意思。
“此战不算完。”倦知还忽然抬高声音,一双漂亮的日月异色瞳中闪烁着明光:“待到你轮回转世,我必会赢你一次;哪怕等十年、百年、千年,我一定找到你,然后找回今天的场子。”
“哈哈哈……好。”
“白无名,你就这么死了,剑阁怎么办?”
“我的弟子很优秀,她们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本就是野草一样的生命,也当如野草般顽强。”
“遇上你这样的师傅,也算是……但我可以救她们,只要你求我一声……”
“抱歉,不是很熟。”
“哼!”倦知还眼神一凝,很快又压住情绪,她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发脾气了,这时候只当该抓紧时间说些话,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无从谈起。
一句简单的‘再见’都沉重的难以开口。
她继续提问,像是故意挑敛着话题。
“你真的是叫无名么?”
“是……”
“你出生地在哪里?”
“忘记了。”
“小时候有过什么梦想吗?”
“……”
“你有过什么遗憾吗?”
“……”
“我现在很遗憾啊。”
倦知还望着不再回答的青年,一步一顿的走到他的跟前。
“这世间若是没了你,该有多无趣啊……”
无论说什么,空旷的雪地间只容得下一人的呼吸声。
倦知还脚下一个趔趄,她忽然感到很疲惫,很疲倦,想要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睡上很久很久。
此时,整个天地都浑然色变。
天地间升起万丈碧光冲上天际,飘着皑皑白雪的风景被碧色所映照,折射出的光芒却是刺目的鲜红。
无数真修抬起头看向天上,一道巨大的裂痕浮现在青天之上,好似一道凄厉的伤口,其间流淌出刺目的赤光。
青天血染穹苍。
“碧血染青天。”
“这是大能陨落。”
“不,能引发这个级别异变的……唯有天地立心的陆地神仙陨落。”
“五百年国运一朝散尽,天道又崩塌了一极!”
“此乃改天换日之象啊!”
“白无名,竟真的舍得这一身修为,也要倾覆天道么……”
“我等真修皆该明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道理;可如今天道溃崩至此,将来又会是一场新的乱世。”
“大劫将至,诸位自求多福吧。”
……
雪坪周遭忽然间多出了许多身影。
“贺喜尊上,亲手阵斩了此等祸国的千古罪人!”
“恭喜恭喜……”
“了不起,不愧是清源真君……”
“区区无名之辈,也当有此等下场。”
周遭拍完马屁后,方才开始显露出真实目的。
他们无一例外的看向雪地中那具没有了生气的尸骨。
若是白无名还活着,他们断然不敢接近,但他如今已经死了……陆地神仙留下的尸骨遗蜕仍有极高价值。
只是不等这些人开口,倦知还忽然动弹了一下手指,威武的吞日神犬从雪地中窜出,口衔丹青戟。
兵刃穿过白无名的躯壳,遗蜕顷刻间被撞上天际,继而骤然散开,化作六道流光消散于夜空无垠。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间,狗子动作太快,也太狗了,完全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六道七宗众人呆呆的望着这一幕,下一刻各自流露出精彩的表情,或愤怒或惊诧或沉默。
“蠢狗,看看你做的好事!”
倦知还当面训斥道:“还不速速趴下谢罪!”
“嗷呜呜呜呜~”
雪白大狗脑袋迈入雪地里,两个爪子盖在头顶,发出呜咽的委屈声音,自我辩解,但心里肯定骂的很难听。
“抱歉了诸位,事出突然,这白无名的遗蜕……我不会追回。”二娘子淡淡道:“谁能拿到遗蜕,归个人所有。”
谁人都知道倦知还是故意为之,不想让六道七宗取得陆地神仙的遗蜕,偏偏这番主动退让的说辞和态度,令人无法挑剔和发作,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想再对上一位陆地神仙。
没了白无名的遗蜕,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六道七宗来的匆忙,去的也急切。
离去的众人并未注意到雪地中还埋着那把断剑。
倦知还拾起断裂的青锋宝剑,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她坐在白犬的后背上,难掩倦色。
疾驰的风中,倦知还屈指弹响断裂的青锋剑,剑吟声喑哑而沉闷。
“这把剑,我等着你亲自取回。”
……
帝都百里外。
一处山涧中。
一行四人身披斗篷,正在星夜兼程的往前赶路。
她们都保持着沉默,不言语,不说话,沉默良久。
直至抵达了渡口位置。
其中一人眼见到谢雪霁已经打算解开绑绳,终于忍不住摘下斗篷,露出面容,开口发问:“我们已经离开了帝都这么远的距离,还不够吗?”
谢雪霁摇了摇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大师姐的沉默态度引人不满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没等到那个人回来。
“不说话是吗?那你走吧,我不走,我留在这里!”
“三师妹,不要胡闹。”剑阁二弟子呵斥了一句。
“可……”三弟子还想说话,却被小师妹拉住袖口。
“大师姐,我知晓你的顾虑。”剑阁二弟子的声音冷静且中性:“只不过,我们也担心师傅的事情,这么久,你却一言不发,这让我们有些放不下心。”
“是啊,究竟还要走多远,这里已经不是帝都地界了!”三师妹抱怨道。
“还没有到目的地。”谢雪霁终于开口。
“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谢雪霁低声说:“先离开中州再说。”
“为什么?”
“这是师傅说的话。”谢雪霁看向几个师妹们,目光平静而空洞:“你们是不听师傅的话吗?”
三名弟子自是不敢挑衅师傅的权威。
“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假?”三师妹咬了咬牙关,倔强道:“我信不过,我要回去见师傅!”
“等等,别冲动,目前情况不明确,不要擅自单独行动!”二师妹试图拉住袖子制止。
锵——!
天阙重剑拦截了去路。
谢雪霁目光幽邃且毫无情感波动的望着师妹们:“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手脚,再把你塞到船上,都是同门一场,我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你们最好听我这个师姐的话……听着,这不是劝告。”
“让你们活下去,是师傅留给我的最后嘱托。”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回头去平白送死。”
大师姐直接拔剑相向已经让三名师妹们倍感震惊。
而她说出的那句话里的四个字更是让几人心中一阵胆寒和战栗。
“最后嘱托……那是什么意思?”三师妹僵硬的转过头:“你是说师傅死了?你再说一遍,就算你是大师姐,我也要亲手拔掉你的一口白牙!”
“我不信!”小师妹呜咽着嗓音:“师傅怎么会……”
“二师妹,你也……不相信我么?”谢雪霁看向和自己年龄最为相仿的剑阁二弟子。
二师妹低下头沉默不语。
她是四人里最为聪慧之人,根骨寻常但悟性极高,白无名常说‘二徒弟最肖我’。
她又如何猜不出师傅的想法和决意?
“二师妹,你为什么不说话……”三师妹和小师妹都渐渐的慌了神,急忙催促道:“你说话呀!”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能保持着沉默。
这时,夜空中忽的闪过一道流光。
谢雪霁下意识抓住了那道一闪而逝的光束,熟悉的温度在掌心晕开。
明明是温暖的感触,她却打了一个寒噤。
三人同时被吸引了目光和注意,纷纷看向谢雪霁的手掌心的位置,她们同样感受到了熟悉无比的气息。
剑阁同门之间自有引力。
“大师姐,你手里的……是什么?”小师妹颤颤的问。
谢雪霁缓慢而艰难的张开手,五指藏匿下的光芒退散,留下的是一根通体纯白酷似宝剑的短骨。
顷刻间,谢雪霁像是被抽取了全部的气力,跌坐在船沿,被水打湿了半身,狼狈不堪的模样证明了她内心的剧烈动摇。
那骨剑被二师妹接住,下一刻她也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
“剑仙风骨……”
二弟子痛苦的闭上眼睛,下巴紧贴着胸前,缓缓蹲下身体。
那是陆地神仙的遗蜕,而天底下,有资格被称之为剑仙的能有几人?
“师傅,真的不在了……”
仅存的希望崩塌,事实摆在眼前。
鲜血淋漓的现实,容不得她们移开视线。
小师妹当即昏死过去。
三师妹发疯似的冲向大秦帝都的方向。
走出三步距离,被大师姐谢雪霁压制在地面上,封住窍穴。
她拉住二师妹的臂弯,掌心里好似再也没有半分热度,只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
“走!”
剑阁二弟子浑浑噩噩的坐上船,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船上小师妹发出呜咽的哭泣声,梦中不安的呼唤着名字。
她们本就是一无所有的流浪者。
被抛弃的孤儿、家破人亡的丧门星,甚至是菜人。
后来是师傅将她们抚养长大、培养成才,那时候她们才感到自己可以活着,可以被这人世所接纳。
现在她们又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再一次的……
一无所有。
二师妹抱着膝盖,目光无神的问询:“我们还能去哪里?”
“不知道,或许,我们应该离开大秦,离开中州……但不论去哪里,我们都不能死在这里。”
谢雪霁低声细语,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在压抑着深入灵魂的哀伤。
“师傅说……他从暗月而来,往暗月而归。”
“或许有一天,我们成就伟业,踏入了陆地神仙的境界后,就会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她只能怀抱着这唯一的线索,祈求着、恳求着、坚信着……那名为奇迹的微小概率能够垂怜自己这些可怜人。
一叶扁舟顺着川流,汇入大海。
载着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们,漂泊命运多舛,航向遥未可知的彼岸。
……
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中。
“唔……”
青年从柔软的沙发上坐起身,迷迷糊糊的转醒着,揉了揉眼眶,视界变得清晰起来。
他恍惚了一会儿,像是一个戴上了隐形眼镜的近视眼正在熟悉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光景。
他走到窗边,一下子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阳光穿透过玻璃,顿时填满了房间客厅。
二月春风似剪刀,夹杂着芬芳花香的空气沁人心脾。
白轩微微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鲜活感。
“可算是回来了。”
“差点忘记我还是个地球人。”
他高声喊道:“小哀同学。”
“诶!在呢!”
“唱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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