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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过去了一周,安建廷夜晚仍然不会上床睡觉,每逢深夜就把故意打碎的杯子碎片铺在门口当做预警,靠着墙闭目养神,早晨再收集起来。不过这一周都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那晚的事情。
除了偶尔那个惹人厌的城主会过来装模作样交流,也没有其他麻烦事。他每天都会前往营地和盖德他们简单交换情报,下午海伦就会带书过来,两人就在屋子里各自读书,偶尔开口聊天。
“海伦,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想去的地方?”
安建廷一边发问,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海伦的反应,只见对面的少女只是歪着头,一副疑惑的表情。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单纯好奇,我之前听到门外的孩子都吵着长大要当士兵或者商人去其他地方,海伦你没有吗?”
“我没有,我现在就过得很幸福了,还认识了安这样的朋友。”
“是吗,那就好。”
这不是安建廷第一次抛出话题试探,但几天下来都宣告失败,对方每次回答都没什么破绽,也没有有价值的信息,更多时候都是安静看书,只有说起读后感才会滔滔不绝。
“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先回去了。”
每天黄昏刚到,海伦便会挥手微笑告别,而安建廷则每次都礼貌地微笑相送,之后继续读完剩下的书本。
但这天木门马上又被打开,正当安建廷想着今天侍女的送餐比往日早,抬起头却看到穿着侍女服的爱莎,难免一脸震惊。
“哈喽,安弟弟,见到我这么惊讶吗?”
爱莎放下装有晚餐的餐盘,脸色却突然认真起来。
“时间不多,先听我讲。”
安建廷只能点头,示意她继续。
“皮埃尔已经打探清楚,之前有很多同样反抗过王朝的人来过这里,最后都了无音信消失了,你能明白吧?”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讶,但马上了解了状况。
“然后?”
“这里是王朝的陷阱已经很清楚了,盖德他们已经安排好计划,安里侦察到日落开始是卫兵换岗,防守最松懈。所以明天日落之后会有人制造骚乱,你趁机逃去我们之前进来的大门,我们在那里汇合。”
“一直有卫兵看守我要怎么过去?”
“盖德说只能靠你自己解决守卫过来,实在没多余的人手了。”
“唉,我就知道。”
虽然内心或多或少猜到会这样,但真的要动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总之一定记得时间,日落之后。”
“我明白了,话说你怎么绕过守卫进来的?”
“嗯?花了一周和那群侍女搞好关系,还特意买首饰送给她们,至于门口的卫兵总是那几人轮岗,晚上在酒馆用吹捧和几个飞吻就解决了,接着就是在自己想要的时机,挑拨侍女的夫妻关系,让他以为丈夫出轨,鼓动她去抓奸,然后名正言顺好心顶替进来。”
“......”
安建廷这算是明白了,这群人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不愧是在乱世存活的群体,个个都身怀绝技。
爱莎交待后脸上轻松了一些,将屋里的蜡烛换新的点亮,可能是为了不被怀疑,侍女的工作也都一丝不苟的做完。
“安你不吃吗?”
看到安建廷完全没有开动,爱莎忍不住发问。
“我尽量不吃,要是有毒就麻烦了。”
“侍女们每天收走你的晚餐最后都被其他卫兵吃光,应该没问题。为了关键时候能行动,还是要好好吃饭喔。”
“我会注意的。”
打完招呼爱莎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往常的侍女已经回来,听了爱莎的描述,他忍不住偷瞄了侍女一眼,发现她眼角都红了,想必是大哭一场,内心想到爱莎这招真狠,那位丈夫今晚怕是倒大霉了。
为了不被察觉视线,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在书上,没注意到侍女惊讶的表情,今晚桌上的晚餐难得被吃了一半。
第二天海伦依然来找他一起看书,但安建廷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想逃跑的步骤,加上等待的焦虑,他从刚才开始就一页都读不进去。
看到他一页都没翻过,坐在对面的海伦合上了书。
“安,要出去走走吗?”
对于海伦的提议安建廷有些惊讶,但她已经起身拉住他的手。
“烦闷的时候最应该出门走走,不然心情会变差的。”
心神不宁既然被看出来,再假装读书也没有意义。安建廷于是也起身,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将被海伦拉住的手礼貌地缩了回来,海伦的脸上有一丝落寞,但什么都没说。
一出门卫兵想要随行,但被海伦强硬地制止,不准任何人护卫,两人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走在城镇里。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向这个城主的妹妹打招呼,还有老人坚持送新鲜的水果,看来是相当受欢迎,海伦提着收到的果篮,和安建廷一路走到远离镇中心的农业区。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海伦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坐在了一颗大树下,安建廷向远处望去,脚下茵绿的草地一直延伸,远处围栏圈起,各种动物白天在外放牧,牧场周围则是大片的农田,麦穗随风摇摆,如同金黄色的海浪。
“景色真好。”
安建廷忍不住感叹,在城市里长大的他,很少机会能见到这样的景色。
“对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安建廷坐下,这让他有些犹豫,不过心想拒绝就太过刻意,便在她身旁坐下。
头顶的大树挡住了热辣的阳光,午后的微风拂过脸旁,望着眼前的景色,让人感到放松下来。
“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心里就会平静下来。”
“嗯,是个好地方。”
“那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了,安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的银发少女,他苦笑着点头,对于他这个今夜就离开的人来讲这是多余的承诺。
“安是从哪里来这的?”
海伦递上新鲜的水果,向他搭话。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要回去。”
“明明不记得从哪里来,却要回去?”
“我还记得自己的家人,而我现在已经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巴黎,你们的首都,我想那里应该有回家的答案。”
安建廷的回答自然避重就轻,到处向人透露自己的情况太过危险。
“海伦,你对巴黎和永世王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在书上读到,我没有去过巴黎,永世王也只是些神话故事。”
“这样啊,我只是想了解些情况,请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抱歉帮不上忙。”
趁着聊天的时间,海伦的身体不断靠近,已经到了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果然我还是很羡慕安啊,有能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海伦垂下头,神情有些悲伤。安建廷被这句话吸引,侧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我说过得很幸福,那只是骗自己罢了,我是杜博斯家族的一员,我哪里都不会去,不久之后,就会在兄长的安排下嫁给某个贵族,过完自己的一生吧。所以交到像安这样年纪相仿的朋友,我真的很开心,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原本这份感情应该藏在心里,但是......”
没有给安建廷任何的反应时间,海伦将身体靠了上去,双手按着他的领口。
“安,留在我身边,帮帮我。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巴黎吧。总有一天,我想和你一起,回到你的故乡。”
这突然的告白让安建廷的大脑几乎宕机,手里的水果掉在地上。少女直接依偎在他的身躯,轻抬起头好像撒娇一样凝视着他。那张如同瓷器一样的美丽脸庞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哀伤的苍蓝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自己的灵魂真的被吸入其中。银色的秀发就在自己手边触手可及,淡粉色的嘴唇和小小的鼻尖都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在这一刻,安建廷终于明白。无论用多少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掩饰,人终究是注重外貌的生物。
不然没法解释他现在狂跳的心脏和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他不了解这个女孩,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甚至前一刻还在试探和警戒。但当如此的美貌诉说想委身于他,期待他的帮助,他就近乎窒息,理智差点就被冲垮。
这短暂的时间在他眼中是如此漫长,脑海中真的开始考虑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
最后把他拉回来的到底是什么,道德?从小的教育?又或者是他的经历?他自己也不确定。庆幸的是,最后的理性挡住了如决堤洪流般的本能。
“海伦,这不应该。”
这是他此时唯一能从嘴里挤出来的话语,海伦维持着姿势看了他一会,离开了他的身旁,脸上是有些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今天的我心里太乱了,做出这种事情,恳请您忘了今天的事。”
“当然。”
两人拉开了距离,漫长的沉默中,只听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海伦说完就起身离开,安建廷无言地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回到屋内的安建廷一直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于一个情窦初开少年来说,这还是过于刺激了。
黄昏的晚霞透过窗户照进屋里,预想即将到来的冲突让他清醒过来,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待。
当侍女来拿走他一口没碰的晚餐,田区的方向传来了喊叫声。
“田里着火啦!”
田里的农户飞奔着呼喊,城镇的人们骚动起来,从窗外望去,都能看见远处燃烧的亮光。为了保住贵重的粮食,连屋外的的守卫都抽调了两个,这就是信号了。
“救命啊!”
侍女慌忙回过头,看见安建廷跪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捏着胸口。
“我喘不上气,快叫外面的人!”
惊慌失措的侍女顾不上思考,连忙呼喊外面剩下的两个卫兵进来。
当两个卫兵走近想要扶起安建廷的时候,他脸色一变突然发难,起手一拳打在了一个卫兵的下颚,另一个刚反应过来,就被他猛蹬膝盖,疼得跪下来,随后两拳正中门面,两个卫兵躺在地板**,暂时是失去了行动能力。
有些愧疚的安建廷蹲下确认他们的伤势,看来这几天的特训有了效果,两人虽然都被他揍趴,但都没有致命伤。
没想到从小的锻炼和初中时期对付混混的经验居然在这种时候用上,攻击哪些部位会让人快速失衡他还是有经验的。
回头看着跪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看着他的侍女,他说了声抱歉,就匆忙推门而出,消失在骚动的人群中。
当来到城镇的大门,皮埃尔刚好把最后一个卫兵放倒,其他人已经将大门打开,整支队伍快速通过。
“来得正好,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其他人呢?”
“盖德和安里他们带着第一批出发去做准备,我们接完剩下的人就能走了。”
安建廷看着人群末尾,那身残破的衣服他有印象,是那群奴隶,领头的正是之前他想扶起的少年。
“多亏他们在农田四处破坏制造混乱,才能那么顺利。”
领头的少年正协助着自己的同伴撤离,那充满生机的样子和之前在他面前截然不同,现在想来是自己过于轻率,那个时候他不被信任才是理所当然,要反抗就不能被人察觉出意图,对方比自己更深知这点。
“安,抱歉,刚来的时候交涉失败了。”
“这些等安全之后再说吧,不过都不重要了。”
当确认没有人留下,皮埃尔和安建廷互相点头确认,也跑着撤离。
走了一段距离,看到已经重新武装起来的盖德和队伍,他这才想起是入城前前停留过的地方。
“皮埃尔,你的刀,盔甲自己拿”
接过盖德递过的刀,皮埃尔顺道去换盔甲。
“你们不是被缴械了吗,这些装备哪来的?”
“以前做了一下准备。”
“难道是入城前那几个箱子?”
安建廷这才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就预想到这个局面吗?
“只是有备无患,我倒是希望用不上。”
还未等他们喘口气,看到远处安里飞奔回来的身影,由于夜色看不清她的脸,但好像在叫喊着什么。
“快走!”
皮埃尔和安建廷都还搞不清状况,盖德已经大喊。
“往那个方向逃!不想死就跑起来。”
浑然不知危险靠近的人群往盖德指的方向跑起来,但这时一道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夜空,宛如流星一样砸到了人群想要前进的方向,火焰扩散开来,将一整片地面烧成了灰。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镇住了,安建廷看了一眼盖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惊慌的表情。
“真的假的,魔法师都来了吗...”
这明亮的火焰在夜晚起到了照明弹的作用,城镇里的卫兵顺着这道火焰追了上来,安建廷回头就能看到黑夜中摇曳的火把。
盖德一把抓住回来的安里,脸上已经没了从容。
“前面的是魔法师吗?”
“一个魔法师,身边还有五个人。”
“是魔导者吗?”
“不确定”
“那一定是。”
皮埃尔直接插话打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一个魔法师和五个魔导者,王朝军精锐的魔力小队,专门处理危险人物,我以前见过一次。”
“我已经猜到但还是确认一下,什么样的危险人物?”
“魔力持有者,也就是魔导者和魔法师。”
听完这句话,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安建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冲我来的吗?”
“不用摆出一副都怪我的脸,这是迟早的事情,王朝不可能放任魔力者到处跑的。”
皮埃尔拍了拍安建廷的肩膀,问道盖德。
“那现在怎么办?”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力量殿后,剩下的人突围。”
“有胜算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用了。”
惊慌失措的普通村民分成了三队逃跑,留下的战斗人员则听从盖德的指挥争取时间。多米尼克和帕宁率领的数百名卫兵已经赶到,王朝的精锐小队也全部压上。
安建廷持剑站在最前列,盖德他们则后面随时提供支援,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依靠人数优势一口气压上。
“各位魔导大人,我正要追拿逃跑的逆贼,碰巧你们就赶到了,实在是荣幸。”
多米尼克对着的魔导者的领队尽显谄媚,对方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我们来只是为了捉拿那个魔导者,其他是你的事情。”
“还请大人们先抓拿目标,随后我的部队就会打扫干净,免得有误伤。这份难得的功绩,当然要一起做得完美。”
“哼,油嘴舌滑的懦夫。”
领队出声咒骂,扭头就回到队伍,留下因被羞辱涨红了脸又不敢还嘴的多米尼克。
“所以我就说那个弱智城主靠不住,你看,要是晚来一天,人都要跑了。”
“够了,我们的目标是压制住那个魔导者,目标是活捉,其他都无所谓。”
几个魔导者突然加速冲上前,朝着安建廷包围而去,盖德命令放箭,但收效甚微,原本足以杀伤普通人的箭雨,在魔导者的铠甲上只留下刮痕就被弹开。
瞬间战斗就形成五对一的绝对劣势,王朝领队一招劈砍,安建廷好不容易大步后退躲开,侧面的挥击已经来到毫无防备腰间。
一旁早已做好准备的皮埃尔箭步上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城镇的卫兵不一起进攻,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
他双手持刀借着冲锋的势头全力砍向膝盖的里侧,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停止了对安建廷的攻击,以灵活的柔韧度收回脚步,使得攻击命中了小腿的护甲,原本直接攻击肉体的斩击只留下了刮痕。
“切!”
为错失绝佳的攻击机会懊恼,皮埃尔退回了安建廷的身侧。
“不要大意,对方也有剑术不错的人”
“我只是一时失误,而且那下就算真的砍中也只是擦伤,就几个无魔者可打不赢我。”
面对领队的告诫,被攻击的身影头盔里传来了一个女声,看来魔导者无论男女都会上战场。
“安,不要总想着躲,尝试用剑接下攻击,不然移动的破绽会要你的命。”
“我尽力。”
对面的领队又发动进攻,剑刃这次从右上方砍来,安建廷双手握剑,用力格挡,随着剑刃之间碰撞,效果立竿见影,或者说,好过头了。
领队的长剑直接一分为二,断裂的剑身掉在地上,领队慌忙带着断刃后退。
“不会吧...”
“喂,谁也没跟我说会这样,这怎么回事?我一次都没见过魔导者之间还会这样!”
“他的魔力是怪物吗,连我的魔力都被碾压。”
领队看了自己的断刃,马上发出指令。
“不要想着活捉!全力进攻杀了他,法师!”
只见身后的魔法师举起双手,赤红的烈焰在他手中凝聚,对准了安建廷。
此时在后方的安里同时搭起三支箭射了出去,以笔直的轨道飞向魔法师的脸部,但是在即将命中的瞬间,被一层淡蓝色的护膜挡下。
“怎么会?”
安里瞪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蠢货,几支破箭怎么可能射穿护罩。”
对面的法师被激怒转移了目标,烈焰以极快的速度向安里袭去。
安里马上想躲,但已经没有时间逃出扩散的范围,攻击必中无疑。
突然一个银蓝色的背影挡在前面,烈焰直接打在他的身上,爆风扩散开来。
“安!!”
随着众人的惨叫,黑色的雾气扩散开来,安建廷站在原地,身上的盔甲蒙上了一层灰,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情急之下想着救人,反应过来已经挡在安里前面,当烈焰击中他的瞬间,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放起了走马灯,想着这辈子就交待在这里。
但当他重新睁开眼睛,自己仍然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毫发无损,反正他是没什么感觉。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呆在了原地。
“抗下火焰魔法毫发无损,怎么可能?!”
“不可能!他一定已经重伤了,我来解决他!”
“等等!不要盲目行动,这个人很危险!”
女性魔导者握紧配剑冲向安建廷,安建廷侧头看着她,头脑不知为何非常清晰。
想起自己从来到这里就没有过一天正常日子,遇到的人不是想害他,就是拿武器砍他,要不就是无辜的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身边只有杀戮如影随形。
今天就连魔法这种鬼东西都来了,要不是运气好,他已经死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有人追逐着取他性命,真是受够了。
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在头脑清晰的状态下感知到自己在战斗中的情绪。
他很生气。
非常生气。
冲到跟前的女魔导士大力劈下,安建廷右手一挥,随手就把她的配剑劈断,完全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抓住她的脑袋,将她直接提了起来。
“放手!”
她的手脚拼命挣扎,但当听到耳边崩裂的声音,她脑中只剩下恐惧,挣扎更加疯狂,那是她头盔扭曲的声音。
安建廷左手力度不断加大,她的头盔发出嘎吱变形的恐怖声音。
“不要!求你!不要啊!队长!救我啊!!”
其余的人听到这渗人的惨叫根本不敢动,随着安建廷最后一用力,整个头盔彻底被捏扁,女魔导者彻底没了声音,手脚垂了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安建廷松手将她扔到旁边的地面,在火焰的余光下还能看到,那变形的头盔里渗出的红色液体。
“法师!魔法!魔法!!!”
被恐惧吞噬的魔导领队彻底慌乱,大声命令后面的魔法师进行攻击。
“别大声吼我,蠢货!魔法可不是能连续乱用的。”
嘴上这么说,但法师已经在手中重新聚集起魔力,火焰再次袭向安建廷,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魔法师精度的下降,只要自己一个侧身就能躲开,但马上反应过来后面有其他人,于是决定再次挺身硬接。
他将长剑立于身前,用另一只手保护脆弱的头部,红色的热浪笼罩他全身,他用力挥动长剑,好像周围都形成了风压,他大步向前,破火而出。
这下对方的士气完全崩溃,几个魔导者只是本能地后退,连话都说不出来,魔法师汗流浃背,嘴上喃喃自语,拼了命想要放出下一个魔法。
安建廷看着残留在手中的火苗,内心有种莫名的确信,他抬起手,仔细瞄准对面的魔法师,与对方四目相对。
“咦?”
下一个瞬间,从他手中放出了远超对方的烈焰,炽热的赤红熔毁了沿途的一切,一个魔导者只是距离比较近,半个身体就如同面对盛夏的积雪一样融化,而被直击的魔法师当场汽化。
释放过后,火光一扫夜幕下的黑暗,地上残留着猩红翻腾热浪,只剩一半身体的魔导者倒在一边,还在燃烧的半只鞋子证明着那位魔法师曾经存在过。
一个魔导者吓得瘫软在地上,脸部不停的抽搐,屁滚尿流地往后爬。
“蠢货!快站起来,撤退也要跑起来!”
他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他的领队,但又是一道赤焰的激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字面意义上消失了。
“队长?大家?”
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他一个人活着,他抽搐的脸上流出泪水,挂着扭曲到极致的笑容。不可理喻的绝望和恐惧让他完全疯狂。回头的瞬间,他瞳孔中映出是非人的存在,踏着地狱召唤而来的冥火,手拿散发出凄厉悲鸣,缠绕着无数灵魂的长剑,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钢铁般的身躯缓步向自己走来。
“啊,妈妈,童话是真的,是真的!死神他来了,因为我不乖,所以来带我走,对不起!妈妈!下次我一定做个好孩子!”
安建廷站在了他面前,眼前的人头盔和武器已经扔到一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脸抓破流血,眼泪鼻涕和汗水搅在一起,嘴里说着胡话,腿呈内八字瘫坐在地上,看不出一丝正常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对眼前的疯子失去了兴趣,转身向着多米尼克走去。
“你们快上!保护我这个城主!!”
看到安建廷向自己走来,多米尼克彻底慌了神,大声呵斥后面的卫兵,但却没一个愿意上前。
“帕宁你这废物!赶紧带人上去!”
“城主,还请稍等。”
“什么?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你以为是谁每天喂饱你们这群饭桶的,我才是城主!”
“已经够了吧,兄长。”
“海伦?!”
安建廷对海伦的出现感到奇怪,让他停在了一段距离观察情况。只见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多米尼克,妮雅拿着提灯跟在身后,连日看惯的长裙已经换下,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皮衣短裙,长靴有力地踩在地面,明明在战场的中央,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好像只是夜晚出来探险一般。
“海伦,你在说什么,这里很危险,我不是叫你回宅邸了吗?”
“没事了,兄长,接下来交给我吧。”
没有搭理多米尼克,她转身向着安建廷走去,妮雅甚至没看他这个城主一眼。
“海伦!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你给我停下来!”
“兄长,能不能不要大吵大闹。现在要谈重要的事情。”
“你居然敢顶嘴!简直放肆!你是我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等我把那个魔导者交给王朝,那些高官已经约定会给我真正的贵族头衔,到时候我就是真正的贵族!你永远都是我的!”
海伦回过头,眼中只有鄙夷和不屑,那如同看见呕吐物一样的厌恶表情,让多米尼克脆弱的自尊当场碎裂。
“你竟然敢这样看我?!”
暴怒的多米尼克伸手就想扯住海伦的头发,当他离那白银的秀发触手可及,一旁面无表情的帕宁突然拔剑,一记迅捷地斩击,扇形的血雾突然展开,多米尼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掉在地面,剧痛随即侵蚀他的大脑,他按住断手狂叫不止。
“帕宁,可以了。”
“是,小姐。”
无视多米尼克的鬼叫,海伦一脚猛踹向他的太阳穴,猛烈的踹击让他一下没了声音,她若无其事走到安建廷身前,优雅地行礼。
“晚安,安大人。家丑让您见笑了。”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大人说笑了,小女只是想保全大局,可惜兄长他不领情。”
“还真是漂亮的说辞,明明一直打着庇护的名义将反抗者卖给王朝。不对,应该说你们本来就是王朝的一部分,客套话就免了,说要点吧,城主妹妹。”
盖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上前交涉,海伦听到这句讥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定地回应。
“我对以前客人的遭遇感到可惜,但恕我直言,那种软弱无力的反抗是撼动不了王朝的,他们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都没能看清危机,哪怕我冒着风险施以援手,他们身死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换言之,他们不够格。”
海伦轻轻点头,继续说道。
“相比之下,安大人的实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作为领袖无可挑剔,而同行的你们,虽然行动略有瑕疵,但也算是合格了吧。”
“你早就知道?”
“在对方的地盘,传递信息用上自己人就等于明牌,还有煽动奴隶不应该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有些人被驯化太深,不值得信任。”
“那还真是多谢城主妹妹暗地里帮我们打掩护,处理掉告密的奴隶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万幸我身边有忠实的人帮忙,算不上麻烦。”
“所以你是因为安的战斗力,来求饶的吗?”
盖德没有丝毫客气,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质问,安建廷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怎么插话,干脆闭上嘴,尽可能跟上他们的对话。
“不,小女是来做一个交易的。”
“交易?”
“还请给我一个效忠安大人的机会,作为回报,不单是这座城镇的兵力和资源,其他我有联系,同样作为诱饵的城镇,以及其周围的数十个村子我都有办法献上,作为第一步是不错的开始吧。”
“筹码不错,但未免想得太好,今晚的行动你暗中掩护也只是为了测试我们。输了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将我们弄死交给王朝。要是赢了就像现在一样低头说要效忠,你对能换回自己的命太自信了一些。”
“如你所见,我手无寸铁站在这里,如果你们想取我性命,还请随意。那代表你们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海伦面对生命威胁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份凛然让人怀疑哪怕屠刀下一秒落下,她可能眼都不会眨一下。这让盖德皱起眉头,认真打量起海伦。
“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一个位置,能最近距离观看到王朝毁灭的上等席。”
海伦说出这句话时,面色一变,那切实浮现在脸上的恨意让安建廷和盖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看到安大人刚才那烧毁一切的火焰我就明白了,这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摆脱牢笼的束缚,向夺走我一切的王朝复仇,只要能见证王朝的毁灭,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出身不差,还能有着杜博斯这样一个姓,为什么憎恨王朝。”
海伦不屑地瞄了一眼提问的盖德,回头看了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多米尼克,犹豫般来回踱步,最后开口。
“谁也看得出来,我和那边躺着的猪猡连发色都不一样,毕竟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杜博斯原本是这座村庄的名字,父亲也只是个小村长,在前妻去世后和我的母亲结合,有了我和另一个弟弟,算是凑合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盖德和安建廷很识趣没有任何打断,让海伦顺着思路说下去。
“直到一纸命令,赋税一下子提高到难以接受的程度。就在村子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王朝的官员来到这里,向我父亲提出了交易。只要愿意成为处理其他反抗者的城镇,他可以作为中间人担保,不仅可以免除大部分赋税,还会得到大量的资金用作建设,保证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作为回报除了大额的财富,他也要收取一些另外的好处。”
讲到这里,海伦故意走开了一段距离,不让其他人能看到自己的脸。
“那两个男人就这样交出了我母亲和弟弟,至于为什么我留了下来,就任凭你们的想象了。”
“......”
“今夜我会一个人留在这里,期待你们的答复。”
好不容易收拢起队伍,众人围在一起烤火,讨论起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要答应吗?”
“两难啊......”
盖德和皮埃尔仰天长叹,讨论才刚开始就陷入沉默,谁都明白现在如履薄冰,谁也不想在这关键的问题上轻易开口。
“安,你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不知所措,他发现不只是安里,其他人都看着他,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中心人物,在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去帮忙拿些木柴。”
他随口编了个借口,逃一般离开,这不应该由他这个外人插嘴。
“那个女人的故事挺精彩,不是吗?”
“你觉得那是编的?”
“我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安,你应该接受她的提议。”
没走多远,盖德就追了上来,严肃的态度注定这次没办法随便糊弄过去。
“海伦值得信任?”
“她不值得,但她已经交了投名状,将代理此地的亲生兄弟弄死,王朝知道不会忍气吞声”
“这不应该我做决定。”
“不,只有你能做。”
“这不是属于我的战争,况且这段时间我是被迫卷入战斗的,争斗并非我的本意。”
“事实是没有你我们早就死了,而现在这个选择能救更多的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所有人都会去死。”
“为什么是我?你们可以去做这个选择,皮埃尔是领队。你则有谋略,今天把大家带出来不也是你吗?我没有资格去扛起别人的性命,决定他们的生死。”
“只有你能做到,拥有善良的品格,有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气,以及最重要绝对的实力,又有谁能单枪匹马杀退一整支部队?抬手之间就毁灭一整个魔力小队?安,只有你能压服所有人,让人效忠、畏惧、服从、跟随。”
“我跟你们才认识半个月,你凭什么信我?!我要是再做错一次选择怎么办?”
“我一点都不信你,但只要是你的选择,我愿意为之赴死。”
“什么!?”
“既然你是唯一的选择,那我就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从决定反抗那天我就明白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只要能推翻王朝,结束这个乱世,我早有觉悟。”
安建廷被这从未见过的气势压倒,忍不住后退半步。无论是刚才的海伦,还是眼前的盖德,平稳语调下说出的话语却似有千钧之重,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咆哮都更震撼,那蕴含着他从未见过,绝不屈服,钢铁般的意志。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能力。”
“我会竭尽一切辅助你。”
“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领导者。”
“你会是的,而且是所有人的领袖。”
安建廷踏步向前走去,与盖德擦肩而过后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再次开口。
“安建廷。”
“什么?”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这次他不再言语,独自一人,向着海伦的方向走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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