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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
卫云姝攥紧袖中暗藏的银铃——那是圆圆最后攥在手心的物件。那年她被囚禁在冷宫偏殿,八岁的养女每夜爬上屋顶为她祈福,却在某个雪夜撞见晏茉焚烧祭文。
“......七百冤魂......妾身实在不知牵机散有解......”
孩童懵懂的复述还萦绕耳畔,三日后却传来圆圆失足坠井的噩耗。
待她挣扎着爬到井边,只看见青紫的小手里攥着半片未燃尽的纸屑,依稀可辨“牵机”二字。
“可知你弟弟临终喊着什么?”卫云姝突然转身,将药瓶掷在刑架前。桑德柱盯着滚落脚边的瓷瓶,听见轻飘飘一句:“恐怕是他求晏茉给他个痛快吧。”
铁链发出刺耳摩擦声,男人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片刻后,桑德柱突然发出癫狂大笑。
他猛地撞向刑架,却在最后一刻被侍卫死死按住。
瓷瓶碎裂声响起,浓黑药汁渗入砖缝,如同二十年前苍南关外蜿蜒的血河。
卫云姝指尖摩挲着朱漆瓶盖,护甲在火光中折射出妖异红光。
桑德柱瘫在血泊里,溃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这解药,可比晏茉姑娘的止血散金贵多了。”玉指轻晃,绯色药粉溶进清水时泛起珍珠光泽。顾暄忽然嗅到熟悉的苦杏味——正是三年前漠北瘟疫时,卫云姝连夜调配的救命药方。
“哗啦——”
冰水浇在伤口上的刹那,桑德柱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蚀骨奇痒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鞭伤的真实痛楚。他瞪大充血的眼球,看见卫云姝裙裾上金线绣的凤凰正在血泊中展翅。
“军医营......姜蒙......”桑德柱嘶哑着挤出几个字,指甲抠进石缝。
去年冬夜,晏茉捧着药箱为他包扎断臂时,曾说这止血散是翻越七座雪山采的雪莲所制。
卫云姝忽然轻笑,簪尾点在他颤抖的膝盖:“你说晏姑娘缝了三十七针才保住你的胳膊?可知道她用的羊肠线,是从未满月的婴孩脐带上取的?”
两个鬼面侍卫抬着木箱进来时,铁链撞出刺耳声响。箱中堆满泛黄的医案,最上头那本记载着去年腊月,青州失踪的十九名孕妇。
“砍腿时记得避开动脉。”卫云姝指尖划过寒铁刀刃,在桑德柱裤管上拭去血污,“本宫要让他亲眼看着,那些被他斩断手臂的姑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桑德柱疯狂扭动身躯,铁链在石壁上刮出火星.
地牢石壁渗出的血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卫云姝握住玄铁刀柄。
刀锋映出桑德柱扭曲的面容,卫云姝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
八岁的圆圆蜷在柴房咽气前,小手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饴糖——那是司徒飞燕说“偷来的赃物”。
“公主金枝玉叶,何须脏了手?”
护甲撞上顾暄的玄铁腕扣,发出清越声响。
男人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虎口,与前世她要拔刀杀死司徒飞燕时司徒长恭狠命拦她时的力道分毫不差。
卫云姝瞳孔骤缩。
“顾大公子这是要教本宫做事?”
顾暄低笑时面具轻颤,“在下只知,刽子手的血溅在凤袍上,司制局估计要多费三缸皂角。”
说着夺过玄铁刀,刃口在火光中转出炫目弧光,“更何况......”
他突然俯身,沉香气息拂过卫云姝耳坠:“公主昨夜答应在下的酬劳,可还没给呢。”
桑德柱的呜咽声陡然拔高。
刀光闪过时,顾暄广袖翻卷如云,精准遮住卫云姝视线。
等锦缎落下,两条断腿正砸在炭盆旁,截面整整齐齐像是匠人裁过的锦缎。
“手法可还入眼?”顾暄甩去刀上血珠。
“还不错。”卫云姝莞尔。
金创药泼在伤口时腾起白烟,桑德柱昏死前最后看到的,是卫云姝指尖捏着的玉瓶——与晏茉给他用的“雪莲散”容器如出一辙,只是底部多刻着宫造印记。
“公主可知这凝肤露的来历?”顾暄突然晃了晃药瓶,琉璃瓶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上月黑市拍卖时,司徒世子为搏红颜一笑,可是叫价到三千两。”
卫云姝脚步微滞。
前世她为给圆圆治烫伤,翻遍药库才找出这瓶御赐圣药,却被司徒长恭斥为“暴殄天物”。原来重活一世,这东西竟成了青楼花魁的梳头油。
“本宫的东西,烧了也不便宜外人。”她扯下腰间龙纹佩掷给顾暄,“去司徒府要账时,记得把装药的檀木匣子一并讨回来——那上面嵌着的南海珍珠,值八百两。”
顾暄面具下的嗓音浸着笑意:“公主这般精打细算,倒让在下想起漠北的赤狐,连猎人靴子上的银扣都要叼走。”
“顾大公子。”卫云姝突然转身,锦缎鞋尖点上男人皂靴,“你可知私自驯养战狼,按律当斩?”
顾暄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收紧,面上却笑得慵懒:“公主说笑,在下方才砍人时手都没抖,见着狼群怕是要尿裤子。”说着故意抖了抖衣摆,落下三根雪白狼毛。
……
齐国公府的东院烛火通明。
蔡氏倚在缠枝牡丹引枕上,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
廊下更漏滴到寅时三刻,她第无数次望向雕花门——自然不是担忧卫云姝生死,只是想到那祸水是奉自己之命去荣恩寺还愿,便觉后颈发凉。
“世子可归府了?”她第五次发问。
老嬷嬷捧着安神汤劝道:“夫人宽心,世子夫人吉人天相......”
“吉人?”蔡氏突然冷笑,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
若真折在山匪手里倒干净,省得日日摆着公主架子。念头转至此,她忽觉豁然开朗,连带着脊背都挺直三分。
是啊,即便那贱人回不来,太后还能因个失了清白的公主问罪国公府?
更何况司徒长恭刚立下赫赫战功,正是圣眷正浓时。
“夫人!世子回府了!”
蔡氏霍然起身,发间金步摇撞出清脆声响。
她疾步迎至月洞门,正撞见司徒长恭挟着夜露而来。玄色劲装沾满草屑,素来矜贵的面容此刻胡茬凌乱,眼底血丝蛛网般蔓延。
“我儿受苦了。”她绢帕虚虚按了按眼角,“云姝她......”
“尚未寻到。”沙哑嗓音惊得蔡氏心头狂跳,面上却作出悲戚状:“这该如何是好......”
司徒长恭径直掠过母亲,疾走向后院鹰房。
蔡氏盯着他仓皇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卫云姝那十里红妆压得库房地面下沉三寸的嫁妆,合该归入公中才是。
“取霸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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